编者按:本文来自经济观察报,作者:宋馥李,36氪经授权发布。
烤全羊摆上台,马头琴拉起来,祝酒歌一曲接一曲。
东四环蒙古大营的长调,常常能啸聚起北京城里的内蒙人。蒙古大帐欢娱的气氛伴着烈酒,总能让人开怀畅饮,酒到酣醉,便可手舞足蹈来一段儿。
1月4日,圆形大帐略显短促,却挤满了几百人,人们热热闹闹围坐在一同,欢庆一个典礼——北京兴和商会揭牌了。这不是北京的新闻,却是兴和的大事件。
什么是兴和?它在哪儿?
这一天上午,兴和县县委书记付海清,带着一众县里的官员,乘坐高铁赶赴这个典礼。而这趟进京的高铁,刚刚在6天前通车了。从兴和北站到北京的清河站,全程1小时40分。
论题天然也就绕不开高铁。切当地说是两条:一同注册的京张高铁和张大高铁,像打开的两个胳膊,将相邻的乌兰察布市和大同市,揽在了一同。
向西一步是草原,这段故事能够这样开端了。
北京兴和商会揭牌建立
一、
每次回家,我都能经过一个叫做鸡鸣驿的当地。它始建于明朝初期,是北京通往张家口的军事要塞,城墙为正方形,每边约300米长,青砖砌垒,内夯黄土。为传递朝廷文书的人,供给半途居停服务。
有一次开车回家,特意去逛了一圈,站在城墙上,能看到墙里墙外的庄户宅院,黄楞楞的苞米铺满了参差的房顶和院子,与青灰色的城墙相映成趣。
坐落怀来县的这处驿站,是通往边关的重要一站,其实这儿相去京城不到150公里。跟着北京城市空间逐渐扩围,京城的巨贾和中产们,现已有人在怀来置业购房。
遐想500年前的明朝,北边的鞑靼,一向是明廷的一大要挟。这处京城西北方的小城,现已是前置的边关,它联通烽燧卫所,控制九边重镇,想必是一派严重肃杀的气氛。
再远一些的张家口,北京人称其为坝上,出了北京往西北去,一路都在攀爬,可不便是上了一道高高的坝。
我的根,就在坝上。
我本籍大同市天镇县,曾祖父那一辈儿来到“口外”,口外并不远,兴和县与山西天镇南北接壤,两县隔了一道长城罢了。
跨过长城并不简略。明清到民国年间,300年的“走西口”移民潮,从间隔上来说并不远,从心理上却远得很,从山西的祁县太谷平遥动身,一条路向西,经杀虎口出关;一条路向东,经张家口大境门的“东口”出关,两条路相同都进入蒙古。
这是那个年代的西部大开发,被农耕文明滋润千年的汉民族,离乡背井,远涉草原,来到气候干旱却人烟稀少的塞外,开端了对这个区域的开发。300年曩昔,他们成为了这片土地的原住民。
“走西口”的曾祖父勤俭持家,大概是秉承了山西人长于经商的脑筋,开了造醋的作坊,办起了粮店,几十年营务下来,积累了一笔较为丰盛的家资,到我爷爷顶门立户时,现已是兴和的大宅门。
我奶奶从张家口尚义嫁过来,她是当之无愧的坝上人,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儿。小时候,我身上穿戴的上到棉帽子,下到裹腿裤,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。每次回尚义老家走动,她都喜爱带着我四处游逛。
絮絮不休这些家事,是想说一件事。乌兰察布、张家口和大同,原本便是三地一家亲,他们在民国年间,曾同归于察哈尔省。1952年,察哈尔省建制吊销,大同划归山西,包括尚义的察北诸县,连同张家口归属河北。
察哈尔省不见了,但融于亲情和血脉之间的联络,不会由于行政区划的切割而开裂。
我父亲也曾经是个小商人,上世纪80年代,他曾有过一段风景的经商经历。那时,他常常将内蒙古的变压器卖到河北尚义,又将尚义的电线电缆,转卖到兴和的村庄,转卖到山西大同。
由行政切割形成的商场壁垒,会形成商品流转的妨碍,而打通这些壁垒,往往又取得新的商机。由于有着家里这些熟络的联系,父亲常常能打听到相邻三县的一些供求信息,以此为切入口,几番腾挪转运,也运营出一片小六合。
“兴和人,外出闯练的多啊!”这是周边当地的人,对兴和人的一向点评。
这倒并不是兴和人的特质。从经济地舆的视点来说,凡是处于交通节点城市的人,总喜爱走遍大江南北,由于交通优势会带来信息优势,见的世面对了,天然生发出了闯练全国的激动。
旁边面,三个相邻的地级市,也在进行着机制性的跨区域合作,他们的纽带,恐怕便是乡音和地情,蒸一笼莜面鱼儿,能一起寻找到舌尖上的欢愉。
高铁对城市竞赛格式会发生巨大影响
二、
重视京张高铁,不止是内蒙古人,也不止是山西人。
罗天昊,我的一位学者朋友,在12月30日当天,大张高铁注册的榜首天,就刻不容缓的跑去了大同,并很快写就了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。
他知道我是乌兰察布人,还关切的告诉我:“这条高铁影响巨大啊!”
他说,京张高铁的注册,关于北京乃至我国影响深远。在唐末以来的千年前史中,北京至关重要,是衔接华北、东北、漠北的战略纽带。
这是一个更为宏阔的视界。那时的我国,现已不再是以汉民族为主的王朝,而是演化成了一个多元文明交融、多民族互相交织共生的系统,我国的格式变得更大,更宽广了。
所以,从朱棣开端,明朝以北京为都,让皇帝守国门,制衡北地边境;而清朝从关外兴起,为了一向维系与满蒙的亲缘联系,也天然以北京为都。
北京作为国都,是这个国家真实意义上的“纽带”。向西向北的扇面,辐射着宽广的三北,向南向东的扇面,则联络着宽广的华夏内地。
如此看来,北京的前史作用,不仅是要带动河北,更要统筹华北、东北和漠北。这儿难免有几分意淫式的幻想,但我乐意信任这样的解读,北京这个纽带的职责,对宽广内地的三北,也应该具有辐射带动的前史职责。
实际中,从20年前,京蒙之间就有了对口帮扶的区域合作机制。北京对西北方向的乌兰察布、对东北方向的赤峰市,经过行政力气的分配,一向进行着资源的反哺。
十几天前,我参加了一个开业庆典,那是乌兰察布开设在大兴区的特产商铺,奶茶粉、薯条和胡麻油,摆上了货架,也开了网店。那一次,乌兰察布市的副市长王心宇对我说,乌兰察布的马铃薯,也经过对口帮扶,进入了北京市许多机关的食堂。
2020年,兴和行将摘掉国家级贫穷县的帽子。说起来有些为难,兴和县的上一任书记和县长,正是由于扶贫不力被双双革职。
2020年之后呢?摘帽当然不该该是结尾。巨大的区域差异,还摆在那里。
对口帮扶机制下,兴和与延庆区结了对子。我特意查了一下,延庆区2018年的财政收入为72.7亿;而2018年的兴和,刚刚突破性增加到了1.6亿。
数字阐明全部,这或许便是东西部间隔的一个真实切面。
罗天昊说,刚刚注册的京张高铁,为北京辐射华北和漠北,供给了通道。
乐见于这样的雄图远见,但我作为此中人,反而多了一分镇定。这份镇定,能够从对那句广告语的反思开端:北京向西一步,便是乌兰察布!
我每年都要被他轰炸几十次,在来自家园的各种前言途径,各位父母官大人,总是对这“一步”的神来之笔津津有味。
兴和县间隔北京的空间间隔,只要戋戋220公里,在高铁年代,当然仅仅一步之遥。
但是,空间间隔并不阐明全部。在上一轮经济周期内,紧靠北京的河北环首都,却呈现了大面积的深度贫穷带。
以更大的视角来看,这戋戋的一步,却刚好被一条直线划过、切割。
1935年,34岁的国立中央大学地舆系主任胡焕庸,在《地舆学报》宣布了他平生最重要的论文:《我国之人口分布》,论文里,他对着我国地图,垂直地画了一条线。
这条线,从旁边面的黑龙江省黑河市,连到云南省腾冲,大致为歪斜45度的直线,它根本与400 毫米年降雨量线重合,是半干旱区与半湿润区的分界线。
胡焕庸发现,这条线东南边36%的疆土,居住着96%的人口,以平原、水网、丘陵、喀斯特和丹霞地貌为主要地舆形状,自古以农耕为经济基础;这条线的西北半壁,是草原、沙漠和雪域高原的国际,向来为游牧民族的全国,这儿用64%的土地,仅供养着4%的人口,二者均匀人口密度比为42.6:1。
这条线,刚好贴着北京的西北方向划过,经过了张家口,划出两个截然不同的天然和人文地域。80多年来,我国地图形状从海棠叶变成了雄鸡,人口从4亿多变成14亿,经济规划增加了几十倍,国家的区域战略和人口政策不断嬗变,胡焕庸线却并未过期,乃至这一趋势仍在强化。
清华大学的教师龙瀛,是“北京城市试验”(Beijing City Lab)的创始人,他的一项研讨,在2019年引起了国内外的重视:我国现在有80多座城市正在缩短。
调查结果显现,在遭到监测的城市中,我国近三分之一的城市,人口和经济活动都在下降。除了咱们熟知的东北区域,在我国的西北,也面对缩短的困境。
2019年,我地点的政研院,也做了一项排名,对国内不紧凑城市进行研讨发现,一些城市标准雄阔,人口却增加乏力,正在面对失去生机的危机。尽管非我所愿,在那些不紧凑城市之中,内蒙古的乌兰察布市,是比较显眼的一个。
不管行政力气有多么强壮,不管人们的期望有多么热切,滚滚的人流,总是要奔向更有生机的当地。
人们寻求夸姣日子的期望亘古未变,就像那继续三个世纪的“走西口”相同。现已注册的高铁,在带来高效快捷的一同,将对人口搬运和经济辐射带来怎样的影响,还需要时刻来验证。
是正向的辐射?仍是反向的虹吸?我当然期望是辐射,但我有深深的疑虑。
东北的许多城市正在缩短
三、
这半年来,关于高铁通车,我的榜首信息源,其实是兴和老乡群。
有关高铁的全部音讯,官宣的,民间的,真的,假的,我的老乡们,总是榜首时刻觉察到,共享到群里。凡是有一点儿风吹草动,都会激动得能讨论到深夜。
商会的专家委员会主任、北京大学的李国新教授,也感慨万分。年轻时的李教授到北京求学时,一天内到不了的,遇到气候恶劣,班车停驶,就得在张家口住上一夜。
后来有了京藏高速,县城里有了发往北京的大巴。咱们与北京的空间切换:变成了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。
高铁从头界说了这段车程:1小时40分钟。关于常常往复两地的人来说,这便是从头设置了一个日子节奏。向东一步是北京,在新的时空格式中,兴和与北京又近了一点儿。
刚刚被推选为会长的李国江说,这些年到北京,给北京做出了奉献,可北京也没亏负咱。
这是句真实话,我听着特别受用。这儿有个朴素的道理:共享时机的条件,是给予和有作为。
商会会长李国江,是搞修建装修工程的,他的企业在医疗和古建范畴享有盛名;商会的秘书长赵廷宇,曾经是一名转业军人,旁边面在从事巨大上的数字医疗的开发;开办家居企业的副会长何水兵,现已用线上线下交融的新零售,走在了这个工作的风口;从事政府收购的张兴国,做政府收购电子商城,把流转的生意做到了全国;音乐人合力,是华语音乐排行榜的创始人,自己创造并演绎了《大美兴和》。
恕我不能一一列举。
他们还有从事高科技的安防设备的;做自动化零部件制作的;从事户外广告的;从事艺术展览策划的;还有国家部委和北京市政府的公务员……他们都不是巨富和豪门,没有显赫布景,无爹可拼,自食其力,成为了各行各业的佼佼者。
这些从八环来,到北京来闯六合的人们,大概率都是经过读书、从军、打工,走出了兴和,奔着北京而来,在这儿落脚生根。他们从事着形形色色的生意和工作,无一不好北京这个工业类别完全,商场需求多样的巨型城市相关。
商会揭牌,县委书记付海清说,这是2020年兴和县的榜首件大事儿。这个点评没缺点,由于第二件大事儿接着就来了,商会一揭牌,县里的招商推介就开端了。
我被气势恢宏的大镜头带跑了思绪,接下来的推介词,一句也没听进去。
这些年,我到访了不少大城小镇,相似的招商推介会开了无数个,相似的城市宣传片看了无数个,如同都是相同的格式,似乎都是相同的声调。
最近一年,我跑了南边不少城市,体会到城市竞赛格式的一些纤细改变。传统的招商引资手法正在更新,所谓招商,仍是自上而下的仰望,这种姿势,其实现已逐渐被摒弃。当一个城市有时机,有生机,何必去“招”和“引”呢。
没有人不酷爱自己的家园,正由于酷爱,就无妨在大声礼赞的一同,也说说那些沿袭和保存。
人们总是在追逐夸姣的日子,企业总是在寻找开展的良机,当一个城市生态美丽,管理高效,天然会吸附人口的集合,激起创业的热心,那这些城市开展时机,就天然会展示出来,释放出来。
北京有外乡人,兴和也有外乡人,怎么对待外乡人?怎么接收外来者?怕都是一道课题。
最近采访了经济学家张维迎,听到他一段精彩的论说。一个打开的、容纳的城市,是打开胸襟接收外乡人的城市,这样的城市具有生生不息的生命力,具有不竭的生命力和创造力。
张维迎说,在一个多元化的城市,不同族群的到来,会彼此激起出新的构思和思想,推进这个城市迸发出创新力。
向东一步是北京,这一步,不该该仅仅空间间隔上的一步,更应该是开展时差上的同步。
蒙古舞还在跳,祝酒歌还在唱。北京冬夜有几分清凉,走出大帐,微醺之后反而有了几分醉意。这篇文章,也是醉意之下的产品,假如它有幸被家园人看到,那就权当是——真的醉了吧。